最忆是乡间｜初夏栗花香

2023-06-06 04:11:56 来源 : 农村大众

春风吹来，各种花儿次第开放。在山东省莒南县南部那片丘陵山地，庭院内外，河边山上，多栽有果树。

樱桃花开杏花开，梨花开桃花开，然后是苹果花，山楂花。山楂树在山坡上开满一树树白花时，已是暮春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最晚开花的果树是栗子树。它开花时，已是初夏，那浓浓的栗花香味，为山村春来后两个多月的各种花香，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。

初夏时节，栗花开了，奔放、热烈。

一

在我所见的各种常见花中，栗花最不像花。

我小的时候，村西村南的河边沙地里，有几十棵老栗子树，最粗的要两三个孩子才能合抱过来。小时没问过，现在也不知道它们在河边生长多少年了。

巨大的栗子树遮出一片浓荫，那是春天孩子们玩耍的重要地方之一。当吹来的风不再轻柔，而是变得有些热意的时候，栗子树开花了。

最初从大大栗叶间开出的花，太像一根细小的绿木棒了。绿木棒长到一拃来长时，开始长出绒绒的细毛。细毛长满绿木棒时，栗花才真正开放。

栗花刚开始时，像细软的绿木条。

盛开的栗花，黄中带有白色，毛绒绒的，太像毛毛虫了。淘气的小男孩，喜欢把一条栗花扔到正蹲在地上专心玩耍的小女孩跟前，并大叫一声：毛毛虫。结果是，小女孩吓哭了，小男孩大笑着跑走了。

栗花香味浓郁。众香味中，有种香叫“栗香”，没闻过栗花香的，可在吃栗子时体味这种香味。不过，栗花的香味，要比栗子浓太多。

高大的栗树开满一树花，花香在初热的风中，飘在小河两岸，飘进田野，飘进村庄。

那时，如果说村内山上的洋槐花开时，是蜜蜂的幸福时光；那么，栗花开时，便是蜜蜂的最后疯狂了。站在栗树下，满耳是嗡嗡嘤嘤的声音；抬起头看，满眼是在阳光下飞动的金色影子。

毕竟，栗花过后，虽然还有各种草花、菜花开放，但不会再开得如此集中、如此热烈了。

在栗花中忙碌的蜜蜂。

二

栗花盛开过后，颜色渐渐变得有些黄中带紫红，最后落下树，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，像软软的地毯。

落在地上的栗花，香味依然。到河边玩耍的孩子，捡一把地上的栗花带回村，一路栗香；在地里挖菜的孩子回来经过栗树下时，捡一把栗花插在篮子边再回村，一路栗香。

落下的栗花，两三天后就干了。绒绒的细长毛大多脱落，只剩下半拃来长的干黑细长棒。

孩子捡来的栗花，会随手扔掉。失去颜色的栗花，还不如狗尾巴草好玩。在栗花纷落时，老人们来到栗树下，把大个的栗花捡起来。他们捡来的不再是一把，而是一筐。

老人们坐在栗树下，用仍然还柔软的栗花编绳子。编出来的绳子，太像头发浓密的姑娘的辫子。

当地把这种编出来的东西为叫火绳子。老人编完火绳子，将其截成一段段的，每段三四十厘米长短，晒干后挂在雨淋不到的墙上。

落下的栗花太多，被孩子带走、被老人编成火绳子的，只能是很少的一部分。在蝉的初次高唱声中，杂草疯长，遮盖了干黑的栗花。栗树下不再有栗花香。

盛开的栗花，太像毛毛虫了。

三

土墙草屋土地面，在多雨的夏季，会发出霉烂的气味，气味在潮湿的屋里弥漫。

老人们会拿出一段火绳子点燃。火绳子着得很慢，有着淡淡的烟。栗香味充满了整个屋子，让人有一种坐在花开满枝的栗树下的感觉。

老人们说，这种火绳子有驱蚊虫作用。作用有多大，我小时候就很是怀疑：盛夏时节，老人坐在栗树下抽烟，脚边放着栗花火绳子；我坐在栗树下闻着栗香打瞌睡，睡着很快又醒来，因为满身被蚊子咬得全是疙瘩。

没受潮的栗花火绳子，只要不掐灭，会一直很慢地着下去。一段巴掌长的火绳子，可以着半天时间，一直不停地散发出栗香。潮湿的屋里不再闻到霉烂的气味。

我想，现在如果有人再把栗花编成火绳子，拿到网上叫卖，说不定会是个挣钱的门路。毕竟，纯自然的栗花香，不是合成香料能比的，有人会喜欢这种香味，尤其是这种香味没有危害。

栽满山坡的栗树开花了，香飘四野。

四

曾经，在那片丘陵山地，栗花火绳子的主要作用，是引火。

在火柴出现以前，人们用火镰生火。火镰用钢制成，形状像镰刀，用其打在火石上，打出火星，点着火绒。

用火镰生火，太费事，一日三餐用其生火还可以。山村男人绝大多数都抽旱烟袋，下地干活要是带上火镰、火石、火绒，会太麻烦。何况有些人一天要抽几十袋烟，用火镰点烟，时间都耗不起。

点着后一直缓慢着下去的栗花火绳子，便成了那时男人们点旱烟袋的最好用具。

早晨生火做饭时，拿一段栗花火绳子引着，将明火吹灭。下地了，旱烟袋和火绳子都放在背着的筐里。火绳子只有内圈的栗花在着，最外一圈在自燃的情况下基本完好，不用担心把筐烧坏了。

筐放在地头树荫下，人下地干活。干累了，走回地头，坐在树荫下，拿出烟袋，烟锅里按上碎烟。拿起火绳子，吹去灰烬，露出红的暗火，凑在烟锅上，吸上两口，点着碎烟。

那时还没有吸烟有害健康一说。老人们说，烟袋锅里陈年的烟油味，可驱走蛇虫。

对先人们来说，这是一种享受。劳累时，坐在地头树荫下，抽上袋烟，身边萦绕着淡淡的栗花香，让人仿佛回到了童年，在初夏时节坐在花开满枝的大栗树下。

一年四季，有老人凑堆的地方，总有栗花火绳子。不用每个人都带着，一堆人有一段就足够了。

年年初夏栗花开，走出山村的人，不管走多远，心中都有那份花香。

赶集、走亲戚的老人们，总会背个筐，那既是他们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，也是为了放旱烟袋和火绳子。走路走累了，找个树荫坐下，抽上袋烟再继续赶路。

我小时去赶集，山路弯弯。走累了，找个树荫坐下，树荫下坐着一位正在抽烟的老人。同在一片丘陵山地土里刨食，三五里的谁不认识谁，路过的老人便停下来。

树荫下有时能坐着五六个老人，他们围着火绳子，各自拿出自己的烟包子，相互让别人尝尝自己种的旱烟。在烟袋锅升起的淡淡烟气中，老人们说着当前的年景，说着十里八乡的新人新事和陈年旧事。

当买一盒火柴人们不再心疼二分钱的费用时，栗花火绳子便很少见了。点子打火机的出现，让人们点个火太容易了。

我至少有40年没见过栗花火绳子了，没有在那烟气中闻到那淡淡的栗花香了。

现在，那个小山村，河边山上，从东到西，从南到北，都是成片的栗子树。今年栗花开满树时，全村的人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，不管是在地里还是在家中，都在闻着浓浓的栗花香。

只是，孩子小些的进了幼儿园，大点的上了小学，栗香弥漫的栗子树下，应很少见到孩子的身影了。

大众报业·农村大众记者孙成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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